永不落幕
2018年4月24日,阿根廷布宜诺斯艾利斯。孩子们在以马拉多纳、梅西和众多阿根廷球星为主角的壁画下踢球。(图 / 视觉中国)
当保罗·马尔蒂尼(马尔蒂尼)身着西装,微笑着目送儿子丹尼尔·马尔蒂尼(小马尔蒂尼)身披AC米兰红黑战袍走上绿茵场时,时光仿佛倒转了一般,回到了马尔蒂尼10岁那年。
那时,他被父亲切萨雷·马尔蒂尼(老马尔蒂尼)第一次送进了AC米兰青训营,自此之后,马尔蒂尼便“一身红黑,一生红黑”。
这相似的一幕,现在看来,多少令人唏嘘。
AC米兰今时不同往日,马尔蒂尼家族“择一城终老”的故事是否能够延续,也随着小马尔蒂尼被租借而充满变数,但红黑血液与精神在三代人身上的传承,却已经够得上传奇了。
1963年,老马尔蒂尼在温布利大球场佩戴AC米兰队队长袖标,举起了米兰的第一座欧冠奖杯。
不过,与效力AC米兰12年,一座欧冠奖杯、四座意甲冠军奖杯相比,他留给米兰最宝贵的杰作或许是儿子马尔蒂尼:日后,这个拥有一双亚平宁湛蓝色眼睛的男人,成为了意大利传奇左后卫,被球迷唤作“马队”。
马尔蒂尼效力AC米兰的时间比父亲长了一倍,24年里,他与AC米兰一起捧回了五座欧冠奖杯和七座意甲冠军奖杯。
豪门传奇
对于AC米兰而言,“马尔蒂尼”是个伟大的姓氏,但AC米兰走过百年,有低迷也有巅峰,它本身就是一支拥有伟大传承的球队。
AC米兰如日中天,在意甲和欧冠所向披靡的那些年,恰恰与中国球迷接触欧洲足球和五大联赛的时间点高度重合。
20世纪90年代初,走过城市街角的报刊摊,各色体育类杂志和报纸都被堆在最上层。
在我记忆中的炎炎夏日里,总有一群穿着红黑间条衫、肤色各异的人,出现在那些杂志的封面上。
近看,他们的五官带着明显的粗糙印刷的颗粒感,但这并不是主要的。
在一个小孩子的眼里,他们都有点“奇怪”,有人扎着满头的小辫子,我心想“这得编几天啊”,后来我爸告诉我,这人叫古利特,是荷兰“三剑客”之一,在米兰踢球。
关于这位米兰球星的八卦自然也满天飞——据说他的小辫子都是妻子亲手编的,后来他离婚了,又结婚了。
有关足球的报纸、杂志,家里期期不断,也就是在那时,我跟无数中国球迷一样,惊觉原来“豪门”一词还可以形容一支伟大的球队。
豪门之所以被称为豪门,是因为,它绝不会因为失去一位球星而跌落低谷,总会有更多的天才球员加盟。
“流水的球员,铁打的豪门”,在AC米兰,我们送别荷兰“三剑客”,迎来巴乔、舍甫琴科、皮尔洛、卡卡、贝克汉姆、加图索、伊布拉西莫维奇……
同样地,豪门也会经历低迷期,正如AC米兰经过伊斯坦布尔之夜的落败,也正经历着复兴的艰难征程,期待重回欧洲之巅。
2004年1月28日,法国马赛。齐达内是一代人的足球记忆。(图 / 视觉中国)
10号球衣
传承,不仅仅在一支球队和一个家族中显现。
足球之所以能够成为世界第一运动,场上的22个人无论何时总能带来新的排列组合,是因为所有曾经奔跑或正在奔跑,甚至在场外蓄势待发的球员,一代又一代不断奔赴。球衣上的号码,在不同人手中易主,看起来最普通不过的阿拉伯数字,却是足球精神与运动价值的所在,一个数字,是一段段足球历史的堆叠。
小时候,我经常问我爸,场上这些足球运动员谁最厉害,我爸总是说,10号。
后来,我长大了,他也承认当时的回答很敷衍,并很认真地给我讲每个号码与球员之间大致的关联。
足球是一项讲究集体配合的运动,不存在绝对的“独狼”,但是,为什么很多中国球迷却对10号有着谜一样的执着?
这可能还得追溯到肯佩斯时代的阿根廷队。
在与荷兰队的决赛中,作为前锋的肯佩斯身穿10号球衣,连进两球锁定胜局,帮助阿根廷队在1978年世界杯捧得大力神杯。
纵观阿根廷队10号球衣的历史传承,肯佩斯肯定不是最优秀的10号——前有“神鹿”斯塔比莱,后有与“球王”比肩的马拉多纳——但肯佩斯却是特别的,他拥有“潘帕斯雄鹰”的强悍与豪放,也正是他让中国球迷透过10号球衣,开始瞭望一个更为广阔的足球世界。
肯佩斯之后,马拉多纳10号战袍加身,连过5人后上演了独属于他的“上帝之手”,缔造了绿茵场上的绝唱。
一度,阿根廷队想将10号球衣永久封存——为了他们的英雄马拉多纳,但这并未得到国际足联批准,于是,奥特加、里克尔梅等才有机会继承10号的衣钵。
直到一个名为梅西的天才少年出现,他成了阿根廷队10号球衣的新主人。
在马拉多纳之后,阿根廷队又诞生了一位真正的灵魂人物。
时代更迭、英雄辈出,这是亘古不变的规律,绿茵场上尤为如此。
对很多80后中国球迷来说,1998年的法国世界杯是他们真正的第一届世界杯,仅仅一首The Cup of Life(主题曲《生命之杯》),就足以勾起他们对充满青春荷尔蒙的法国之夏的回忆。
或者从另一个角度看,这是一届没有太多离别与悲伤的世界杯:在马拉多纳、荷兰“三剑客”、德国“三驾马车”以及“忧郁王子”巴乔淡出足坛之后,世界足球进入了“后马拉多纳时代”。
新的传奇在法国世界杯上拉开大幕。
日后,崭露头角的年轻球员以他们的出生年份被划分为1972年的“黄金一代”与1976年的“白银一代”。
两代球员强强相遇且都处于职业生涯的巅峰或上升期的杯赛,恐怕只属于法国。
如果单从年龄上看,“黄金一代”并没有优势,他们几乎都不是天才少年。
当年的世界杯冠军法国队中,后防主力图拉姆、中场“艺术大师”齐达内,以及锋线“尖刀”杜加里,都是因为时任主教练雅凯力排众议,坚持起用新人才获得了走上巅峰的机会。
但这一代球员却集体厚积薄发,统治足坛十年之久,除了齐达内,还有菲戈、内德维德、鲁伊?科斯塔、里瓦尔多、图拉姆、斯塔姆,等等。
而“白银一代”球员——罗纳尔多、巴拉克、托蒂、内斯塔、舍甫琴科、维埃拉、古蒂、雷科巴、范尼斯特鲁伊以及克鲁伊维特等,则拥有更高的足球天分,早早便在欧洲顶级俱乐部中被委以重任。
虽然当时“白银一代”中只有罗纳尔多能与“黄金一代”比肩,但对于“黄金一代”而言,1998年绝对是一个绝佳的舞台,经此大场面之后,他们以其惊艳的表现成长为新一代足球偶像。
然而,每一代明星都有自己的落幕时刻。
当我们望着2002年的“战神”巴蒂斯图塔落寞的背影,2006年的菲戈、贝克汉姆、齐达内的黯然离场,2010年的卡卡双手抱头的遗憾,总会不自觉地回想起他们少年意气的模样。
人们似乎早已习惯了为英雄迟暮心伤、为新英雄诞生欢呼。
2010年,世界杯第一次来到非洲。南非世界杯也给新时代开了一个好头,冠军出人意料又在意料之中,西班牙首次拥吻大力神杯,“神奇门将”卡西利亚斯作为“老人”——比他曾经的皇马队友幸运得多——算是“银河战舰一代”的残存余晖。
世界杯绿茵场上的星光总是此起彼伏,作别众星云集的昨日,在“绝代双骄”的今日,除了C罗与梅西,恢宏的足球星空图上也少不了纷繁的熠熠星光。
2013年5月9日,浙江杭州。一场集体婚礼上,身穿 C 罗球衣的新郎亲吻身穿梅西球衣的新娘。(图 / 视觉中国)
继续呼喊
最近经常有人说,几届世界杯过去,青春也就过去了。
当生活中多了柴米油盐,关于世界杯与足球的一切似乎开始只存在于记忆里,或许只是在某个时刻才被再次触动,令人潸然。
2018年世界杯决赛之夜,我先生身在巴黎,他正在与一位匈牙利的同行讨论着在我看来永远都听不懂且枯燥乏味的技术问题。
突然,他们所在的露天咖啡馆周围的街道涌入了一众球迷。
原来,法国队的格列兹曼、博格巴和姆巴佩的进球帮他们击败了克罗地亚队,法国再次“封神”。
大家拥抱、呼喊,庆祝着时隔20年的又一次胜利。
我先生不是球迷,在一刻晃神而顿悟之后,他起身去旁边的小摊上买了一盒红白蓝三色油彩,“只是礼貌地表示一下祝贺而已”。
而我认为,这就是足球的魅力。
尽管我不是法国队球迷,但那场决赛仍是我在2018年世界杯期间,唯二看的一场比赛(此前还有一场巴西队的比赛),原因很简单——意大利队在预选赛中即出局。
在北京的家中,我买了一打啤酒,静静地喝着,没有心有所属,只是单纯地欣赏一场比赛,这种感觉其实挺好,但以后不要再有了。
言归正传,这场比赛让我对法国队有了新的感观,他们的进攻行云流水,甚至比传说中的1998年世界杯上的法国队更强大。
我也记住了一个名字:姆巴佩。
不知为何,我突然想起读书时朋友发表在院报上那篇文章中的舍甫琴科、宿舍墙上海报里的劳尔、《天下足球》中深情的目光望过去都是自己22岁的影子的亨利,以及我至今保留的巴萨球衣抱枕上的10号罗纳尔迪尼奥……
过去的时代终将落幕,但足球永不落幕。